核心提示：市政府瞒着职工，将集体企业——一个客运公司低价转卖给一家摄影公司，职工、投资者知情后强烈反对，因此引发了政府部门同客运站保卫者之间长达一年的拉锯战。时至今日， 90 多台大巴在广东省恩平市停放了一年多，一个主要的客运站一年半没有卖出一张车票。
 
　　

停业一年半的客运站

　　4 月 7 日 ， 325 国道的恩平收费站出口处，几十台大巴、小巴一字排开，车前飘着横幅——“公司不知去向，车辆无法年审。” 5 月 1 日 ，客运企业黄金时间又将来临，这些客运车辆却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儿。

　　同一天，在恩平市“富源车站”客运站场，几十台档次不同的客车也停放在那里。车辆锈迹斑斑，轮下杂草丛生，售票台、候车厅空无一人，站前偶尔走过乘客，带着疑惑的表情：这车站怎么不卖票？

　　富源车站及其企业恩平市运输发展总公司，在当地常被简称做“二运”，以区别另一个客运站。“二运”有车、有站、有线路牌，但是中止正常营运，已经持续了一年半，时间要从 2004 年 11 月 24 日 算起。

　　11 月 24 日 晚，“二运”的职工和股东惊恐地发现，江门汽运集团来了一批人，准备开走公司的大巴、搬走车站的修理工具等器具。职工们马上报警，这些人告诉职工：“二运”已经被政府卖给江门市蓬江区色色摄影设备有限公司，色色公司又将公司转卖给了江门汽运集团，他们正准备接管企业。直到这时，二运的职工和股东们才知道，他们的企业，已经被政府悄悄卖给了色色摄影公司。职工们说：“我们总公司下有 5 个子公司，总资产有 4000 多万元，除去负债，还有 2000 万元，政府 940 万把我们贱卖了。”

　　知道企业被卖后，二运的职工和股东开始为讨回企业四处上访。 2004 年 12 月，一份有 101 个职工、股东签名的上访信中说：二运是集体所有制企业，后来改制为有限责任公司，企业全部财产属职工集体所有，但恩平市政府以及恩平市交通能源集团，不经过职工决议，暗下里把企业卖给了江门色色摄影设备有限公司，严重侵犯了职工和投资者的权益。

政府：有权力卖掉集体企业

　　恩平市政府对此事也感到十分棘手，合同签了一年多，停运造成近千万元的巨额损失，色色公司拿不到企业，股东们到处上访，为了接管企业，甚至多次出动了警力去维持秩序。

　　恩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卢国壮对记者说：“二运不是政府转卖的，而是按职工要求，按法定程序进行转卖的。”他说，二运是交通能源集团下面的集体企业。二运转卖时，召开了职工大会和董事会，又向上申请，经交通能源集团讨论后，上报企改办，然后提交市资产委员会报批，召开会议后，同意转卖方案，委托交通能源集团具体操作，于是执行下去。全部方案符合法定程序。

　　卢国壮认为，现在之所以出现僵局，原因是二运的“挂靠车主”在闹事。他说，二运由几块构成，企业职工 130 人，退休了一半，只剩下 60 多个职工。其他的都是挂靠的车主，这不符合规定，但这种情况也很多。二运的资产不够，靠的是私人老板买车挂靠，就是这些挂靠车主一直闹事，一直上访，改革无法进行。

　　市政府办主任周国富更具体地向记者介绍了转卖企业的情况。他说，二运最先是一个搬运站，后来成立“恩平市运输发展总公司”，性质是城镇集体所有制企业， 1995 年企业改制，改成“恩平市运输发展有限公司”。但有限公司成立后，实际是空壳，仅仅是工商局注册登记，在往来财务、车辆登记、房产登记抵押等等一切业务领域都是用的“总公司”名义。而且没有法人治理，没有分红，因此，二运还是集体所有制企业。“企业的主人就是企业的全体职工，而不是挂靠车主。转卖企业，不必得到挂靠车主的同意。”他说。

　　恩平市企改办、资产办的相关负责人在记者采访时，都认为二运的转卖是依法进行的。如果是集体企业，市政府就有权力卖掉吗？资产办的张主任对记者说，政府有这个权力，集体企业也是公有企业。张主任解释说：“全国集体企业分两类，一为城镇集体，一为农村集体。对于集体企业管理，在江门，资产不大，基本是由资产办统一管理。 1998 年 3 月，按照 2 号文精神，改制的集体企业，同级政府办公室或综合部门等分头负责，没有归口的，经委负责。相对恩平来说，管理职能交给了资产办，基本是按照国务院条例进行管理。市级集体企业 318 家，后来根据省委文件，成立四大集团，企业划四块，分交给集团。对集体企业如何管理，地方是参照国有企业。运输总公司以前是交通局下属企业，后划给交通能源集团，经营一直亏损，自有车辆 22 台，其他是挂靠的车辆，他们要求整体转让。改制中，上报了两份报告，向企改办等上报了方案，确定了改制模式。改制能否成功，关键是是否有买家。需要选择有实力、对恩平有利的企业。运输企业涉及恩平的形象，比较慎重。最后出于多方考虑，选择了色色摄影公司。”

职工：政府部门弄虚作假

　　在停业的客运站门口，挂着两个牌子，“恩平市运输发展总公司”和“恩平市运输发展有限公司”，前者是集体企业，后者是由前者转制而来的民营企业。两个牌子，是同一个公司。

　　交通能源集团董事长刘惠成接受采访时说：“恩平二运（恩平市运输发展总公司）是一个集体企业，但资产构成中有国有资产成分，如线路牌，因此政府有权力卖掉企业。我们不承认有限公司，它是个空壳，我们只承认集体性质的总公司，我们卖的也是这个集体公司。”

　　吴东发就是所谓的“集体公司挂靠车主”，像他这样的人近 50 人。

　　“我们不是‘挂靠车主'，是后来二运改制后的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我们自己买了大巴，然后投资入股。有限公司成立已经 10 年了，每年还到工商局年检，它跟交通能源集团没任何关系，凭什么让这个集团卖给了色色公司。”吴东发说。

　　据记者了解，吴东发等人每人都跟二运公司签订有合同，他们自己购买客车，过户给公司，然后参与客运经营，经营时间约定 10-20 年不等。他们投资的车辆占去了公司车辆绝大部分，约 80 台，而公司自有的车仅有 13 台。如果没有这些投资者，二运连三类客运企业的资质都不够。

　　车主们说职工跟他们一样对卖企业不知情，而政府却言之凿凿说是召开了职工大会由职工决议转卖的。记者通过电话和面谈分别采访了二运的约 10 名职工。除一名职工不愿接受采访外，其他几个职工都明确对记者说，把公司卖给色色之前，他们都毫不知情。至于政府一套套的手续，他们直接指出：都是弄虚作假的。对两份职工集体签名文件，职工们说：“前一个签名，跟把企业卖给色色一点关系也没有。后一个签名，是公司被卖了一年多以后签的，签名时门外站着很多警察。”

　　转卖企业给色色公司的合同书上，甲方是“恩平市交通能源集团”。合同中写着，整体转让价 940 万元，两部分构成，包括转让价 460 万元，资源使用费 480 万元。转让价又包括职工遣散费 26 万元，改制费用 20 万元以及转让期间企业损失 90 万元。所谓资源使用费，据解释就是线路牌的使用费。这些钱全部划入恩平市产权交易服务中心，也就是进入政府财政账户。

　　从合同中可看出，集体企业被卖掉，职工们除了安置费用，其他钱全部归政府所有。

为何非卖给摄影公司

　　“二运”曾经准备与广州知名的运输企业兴华旅游巴士有限公司合作，由兴华方出资控股，成立恩平冠忠公共汽车有限公司。但是在恩平市政府的反对下，合作协议最终流产。兴华公司白忙活了一场，协议都签订了，最后却作废，为此也对恩平市政府有不少怨言。

　　卢国壮说，政府不同意兴华公司进来，是因为他们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而色色公司提出的条件政府比较能够接受。因此最后政府选择了色色公司，没同意兴华公司。

　　吴东发等人告诉记者，股东们极力反对色色公司收购二运集团，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公司被贱卖，而作为股东却完全不知情，这起码侵犯了知情权；二是公司的资产即大巴，绝大部分都是股东们自己购买后加盟的，并不是企业能随意处置的；三是投资者跟原来公司签订有承包合同，有的 10 年，有的 20 年，都还没到期。企业一转卖，这些合同就作废了，再重新签合同，恐怕又得交一笔钱。再说，色色公司又不是专门搞客运管理的。

　　从 2004 年 11 月份开始，股东们就开始了客运站“保卫战”。其间，政府多次派出公安人员打算强制接管，最后都不了了之。政府方面认为主要闹事的是吴东发等人， 2005 年底恩平市公安局以扰乱社会治安的名义把吴东发拘留了半个月。

　　广东省政府督察办的一个官员对此认为：“政府这样做，是基于一个错误的认识，即认为集体企业的财产政府可以随意支配，事实上无论集体企业，还是民营企业，政府都无权干预，无权支配其财产，恩平市的做法是十分荒唐的。”

　　目前，恩平市政府加快了步伐，准备强制接管企业，履行交通能源集团跟色色公司之间的转卖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