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下辖的富阳市出资500万元为拾荒者建造“新家”,这批占地30亩、可容纳100户的住房有望在9月中旬入住。这让富阳市对散居城市周边的破烂王们进行“集中式管理”的想法变为可能。
如何管理拾荒群体,一向被认为是城市管理中的一个难题。虽然富阳“集中式管理”的成效到底如何还有待时间检验,但富阳勇于探索的精神广受肯定。
拾荒群体滋生的社会问题
浙江富阳市的大部分拾荒者都聚集在城郊接合部。今年53岁的郭东明,从老家江西山区来到富阳已经有5年了,随着拾荒者队伍的不断扩大,他从最初的城区“退”到了7公里外的受降镇。
在一个堆满废旧物品的院子里,郭东明正在汗流浃背地捆扎废纸。他说现在的废报纸从前几个月的5毛5分一斤,涨到6毛了,现在什么都涨,连废旧物品也在涨。
起初,他租了一间民房,一月也就30块钱,但那时的生意好。他每天骑着三轮车去城区收购废品,有时一天能挣四五十元。后来,儿子一家三口也过来了,于是只好租住两间民房,房租目前已经涨到170元了。
他房子的四周居住着很多拾荒者,房前房后凌乱地堆满了废纸、塑料瓶、废铁等物品。
据一份富阳市城管执法局提供的资料显示,和郭东明一样在富阳从事拾荒的,现在有2000多人,分布在城区“城中村”、城郊接合部。有较大规模的拾荒收旧集中地有10多个,来自河南、安徽、四川、江西等地的拾荒者,分别散居在城西、金桥、后周、巨利等村子里。由于拾荒者在居住地乱搭乱建,废旧物品乱堆乱放,已成为“城中村”、城郊接合部“脏乱差”的污染源。加上居住条件差,不注重个人卫生和环境卫生,带病从业,健康安全得不到保障。同时,一些居无定所的拾荒者,对城区居民的人身财产安全带来一定隐患。
特别是一些拾荒者受利益驱使,收、拾、偷不分。加上一些废旧回收公司不规范操作,滋生了很多社会问题。
8月7日下午,记者在一家废旧金属回收站,只见3个工作人员闲坐在过磅的小房间里,无所事事。
记者发现,这里情况和前面几家私人收购站有很大不同。那些收购站只有很小的一间街面房,既没有堆放废旧金属的场地,也看不到收购来的东西,除了一张桌椅和一把磅秤,什么也没有。而这里光堆放场地就有3000多平方米,3台破破烂烂的混凝土搅拌机,侧翻倒地,最大的一堆就是旧钢筋。尽管现在空荡荡很冷清,但是被铁锈浸透的泥地上透露出曾经繁忙的迹象。
一听说在打听废旧金属的情况,工作人员警惕地看了记者一眼,很不客气地嚷着说找那些私人收购站去,他们不做“这种生意”。
废旧品价格上扬之后的诱惑
去年4月26日,18名因盗窃、破坏城市公共设施的犯罪嫌疑人,在杭州被逮捕。从最初的“城市建设者”变成了现在的“城市破坏者”,其中最知名的“残害”少女雕塑案犯罪嫌疑人刘旭金和胡永忠都是回收废品的人。
这两年,国内期货市场铜价从每吨2.9万元左右涨到了5.5万元。记者从废品回收市场上了解到,目前废铜价格为一公斤55元,而前两年最高时才24元。在物资回收公司做了30年废旧金属回收工作的黄经理说,因为废旧金属价格的不断上扬,一些拾荒者偷盗公共设施的事情也多起来了,如果是正规的收购站是不会做的。因为收购废旧金属必须要登记备案。一位城管人员说:“过去窨井盖老是失窃,现在窨井盖没人要了,丢的老是含铜的公共设施。”
在记者的调查中,一位在这行干了两年就撒手的安徽人透露了内幕。现在,市场上做“这种生意”的大都是外地人在富阳和杭州开的废品收购站,租间房子,到工商所登记一下,办个个体营业执照就可以了,有点风吹草动,走人就行了。他原来开的收购站,白天会有人上门来,说他手头有批东西,是什么成色的,问你能出什么价。知道他们的货来路不正,也急于出手,就拼命杀价,谈好后,我们晚上准备好钱。
他说:“等货一来,我们就装车连夜运到外地,做我们这种生意的有个规矩,货从来不在店里过夜。等第二天一早,拿到有色金属市场上交易,他们也不管你货的来路,就是按质论价,几千元的差价就到手了。上午回来,就可以在家睡觉了。不过,我做了两年也赚了不少,有女朋友后就改行了。”
应该说,现有的回收市场状况,还是有空子可钻的。对部分人来讲,撬根铜条、拧只水龙头,似乎成了“捎便”的事。
一位办过这类案件的警官分析说:“盗窃公共设施,许多是专门的偷盗犯罪团伙。那些拾荒者和处于流浪状态的城市边缘人,出于生活所迫也会偶尔为之。至于这个群体究竟有多大,很难确定。”
废品收购市场的混乱,销赃渠道的存在,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为“顺手牵羊”行为创造了条件,但是在我们接触到的群体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能抵制诱惑的,这种坚守的标准和社会责任感,其实是令我们肃然起敬的。陈家刚就是一个代表。
这个靠捡破烂为生的安徽青年,只有小学文化。他发现了废品收购行业的一些内幕后,“顶着各种压力,花了一年时间”,写了一份5000字的《废旧物资回收市场的管理方案》。白天蹬着三轮车收购废品,晚上琢磨写材料,陈家刚就是希望在规范的管理下,减少一批因盗窃而走进监狱之门的人,而且也是为了社会和当地政府!
陈家刚说,拾荒是一个不错的行业,既有经济价值,又有环保意义。但是靠收破烂、捡废品,只够糊口。“说实话,在我们这个行业中,你规规矩矩,也饿不死,不想安分守己,也容易。但是我觉得,一个人最基本的德行还是有的,基本的荣辱感还是在的,这与身份和贫穷没有关系。”
在城市里,那些拾荒者群体中,怀有像陈家刚这样荣辱感和责任心的,应该不在少数。
在管理中优化生存空间
对拾荒者这一城市边缘群体加强关注,防止他们在诱惑前滑向歪路,是事关社会安宁的重要一环。
对于收旧拾荒群体,除了加强法律教育、严格管理外,还要从源头上加强对他们生存状况的关注,尽可能提供基本的“凭本事吃饭”的生活途径和空间,加强管理和沟通。事实上,这种做法已在浙江其他地方进行了有益的探索。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杭州临安市和瓶窑镇探索的两种不同的管理模式,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杭州市余杭区瓶窑镇尝试的是“政府直接介入”的管理方式。通过成立“收旧拾荒管理服务站”,负责拾荒者审查、登记、发证、监督、管理工作,服务站直接隶属于镇政府综治办领导,镇综治办同时制定了管理办法。比如,在瓶窑镇拾荒的人员要向服务站缴纳200元钱的押金、50元的统一背心费和三轮车喷涂成本费,以及每天1元钱的三轮车租金。
而杭州市临安市探索的是“公司化”的管理方式,政府把城区的拾荒市场经营权进行拍卖,由中标者成立一家公司,在经营市场的同时对拾荒者负起管理责任。对城区拾荒者进行了统一着装、统一车辆、统一佩证,拾荒者要向公司支付成本费和管理费。
这两种管理方式一开始曾经遭到强烈争议。争议的焦点集中在政府或者公司向拾荒者收取相关费用,将使微利的拾荒业更加无利可图,使原本就处于社会底层的拾荒者的生活更加窘困。有人甚至说,政府有与民争利的嫌疑,而公司是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目标,它能否真正负起管理之责呢?在实际操作中,这些都没有成为问题。
浙江省其他一些县市的城市管理者,也已经开始正视收旧拾荒队伍存在的问题,并探索新的管理办法。其中,在义乌,政府还为拾荒者提供培训“上岗”的机会,统一服装、统一车辆、统一办证。与以往其他城市的做法不同,义乌实施的这些管理全部是免费的。为了推行新办法的实施,鼓励拾荒者接受免费的管理,还给予他们一定的补贴。考虑这是一个弱势群体,政府希望通过这样的引导、培训,让拾荒者能和所在城市融洽相处。
为了建立长效管理机制,今年4月份,富阳市政府在考察相邻的嘉善县魏塘镇和余杭区瓶窑镇的做法后,决定效仿嘉善县的集中管理模式,下决心对拾荒收旧行业进行专项整治,但不同的是建房的费用由市财政承担。
政府花500万给拾荒者建“家园”
说起富阳市在“太阳城堡”附近盖了很多房子,要专门供给收废品的人居住,对收废品的人集中管理。郭东明不知道那些房子的租金是多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能待多久。
由富阳市政府出资500万元建造的这些拾荒者公寓,位于富阳市城区北5公里、320国道与金桥北路交叉口的一侧。
在这个占地30亩的“集中居住地”内,现在建了10排房子,每排10间。每间房子30余平方米,一室一厨一卫的格局,白墙、水泥地面,水电齐全,还预留了有线电视接口。每间房子的门前都留有一块空地,约40平方米,说是留着堆放废旧物品使用。从远处看这排低矮的房子,并不那么起眼。
记者从富阳市城管执法局办公室了解到,“目前,工程已经全部完工,进入了验收阶段。8月底将由城建部门移交给城管执法局。按照计划,9月中旬,拾荒收旧者将可入住这里。集中居住对于拾荒者来说具有显而易见的好处:新建的房屋具有良好的设施,高温时房子有隔离层,梅雨季节时排水设施也好,不至于屋内又潮又湿而使人滋生疾病。更加有益的是,城管执法局派出的管理机构将进驻这里,对拾荒收旧者进行集中式管理,同时还将会同工商、公安、经贸等部门组建临时工作组受理求助,解决拾荒收旧者经营、生活中遇到的问题。”
那么,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愿意搬迁入住呢?“集中式管理模式”的成效到底如何呢?这还有待时间的检验。但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对拾荒收旧者如何管理,一向被认为是城市管理中的一个难题。
富阳市效仿的嘉善县“集中居住模式”其实也曾遭到过质疑。嘉善县魏塘镇城东村是当地最大的拾荒者和收废品人员聚集区。去年10月,城东村拿出村里120万元建起了集中居住房,统一出租给拾荒收旧者,但每月300元的租金遭到破烂王们的抵制,“每个月能挣六七百元都很不错了,哪能承受300元的房租?”
对此,富阳市城管执法局办公室副主任楼丰认为,富阳和嘉善不一样,富阳市是市财政出资,而嘉善是村里投资,本身就有点盈利的想法。富阳市也曾考虑过免费开放,“但这个想法行不通。如果免费,势必造成混乱,很难确定谁是拾荒者,没有身份证明,根本没法区分。”
杭州市政协常委张少华曾对拾荒者管理问题关注多时。他建议富阳市将集居房定为公益性质住房,产权由政府所有,以较低价格定位,从满足拾荒者最基本的生产生活条件做起,避免因为市场化运作增加拾荒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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