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大学毕业生，也是农民；他们放弃了父辈所期望的城市生活方式，转而选择务农；他们带着知识，没有走进城市选择做白领，而是回到农村，自主选择当农民。他们在实践中体会到：命运同样因知识而改变，甚至改变了更多人的命运。

大学生回乡养猪养鸡养苍蝇
“知识务农”冲破传统就业观
　　
      近期猪肉价格上涨，令国民不安，但被樊磊视为利好消息。7月31日中午，樊磊没有午休，他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他仍在成都市双流县黄龙溪镇自己的猪场里忙活。

      樊磊是一个特殊的养猪户。他从四川大学医药企业管理系毕业后在一家大型药业公司工作，两年中他已经升职为年薪10万元的业务主管，这时他却辞职，要回乡办养猪场。

      像樊磊这样的大学毕业生本来可以从事令人艳羡的白领工作，但现在却转而当农民，走上务农之路，而他们并非都是农林专业的大学毕业生。

逃离“潜规则”

      樊磊当初选择养猪，让他身边的人甚至乡亲都觉得不可思议，促使他下定决心回乡的原因是他无法容忍行业“潜规则”。

      樊磊毕业后应聘到江苏一家大型药业集团工作，两年的努力使他晋升为地区临床主管，年薪10万元。在一般人看来，樊磊的职场之路似乎很顺利，但他却一直身陷痛苦中。樊磊说，做医药代表一定要和医疗单位保持良好的关系，这里面自然就有暗箱操作。两年的工作经历，使他在收入颇丰的同时，内心却矛盾重重。最后他毅然逃离这种行业“潜规则”，辞职回乡。当时他并没有明确的职业选择，只是迫切需要逃离“潜规则”。

      回到成都，在和同学的一次聚会上，樊磊受到启发，产生投资生猪养殖的念头。学过管理学的樊磊，立刻开始进行市场考察，他发现，生猪养殖的市场前景很好，而农村养殖场时常发生猪感染，损失很大。这正是樊磊可以发展的空间。

      樊磊打算办养猪场，但父母并不理解他，他们认为，当初供樊磊读书就是希望他不再重复他们务农的命运。樊磊对父母说，自己回乡养猪不是当过去的农民，而是一种新型农民，是自己独立创业。

      既是务农，也是创业，这是大学生农民的新“务农观”。

      在江西一所大学读办公自动化专业的张继洪，毕业后一直在广州和深圳工作。如同樊磊一样，他对工作兢兢业业，很快被提拔为公司一家分店的经理，但他却放弃这个升职机会，回乡办起了“网络废品收购站”。张继洪这样选择的理由是：“创业的想法在我上大学时就很强烈。不能一辈子打工，我要干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2000年从济南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艾宝荣，独辟蹊径地办起苍蝇养殖基地。艾宝荣毕业后为了找工作，四处参加招聘会，但她发现，在城市里找一个适合自己发展的工作太难。艾宝荣决定回乡创业。她觉得，与其挤在城市里找一个自己并不满意的工作，不如回乡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鸡蛋身份证

      樊磊、张继洪和艾宝荣等人与传统的养殖户、收废品人最大的不同是，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大学生农民走出的务农之路，起点就是“知识”。张继洪用网络平台整合废旧材料的资源，在那些传统收废品人不被欢迎进入的住宅小区，张继洪利用网络轻松地完成买卖。现在张继洪的废品收购网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很多企业和单位知道这个“网上破烂王”后主动和他联系，他一天收购的废品，通常是别人走街串巷收购的几十倍。

      “知识务农”的顾澄勇是大学生农民中出色的一个。顾澄勇毕业于复旦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他选择回到家乡办养鸡场。他的企业现在已经成为上海市鸡蛋产业的龙头企业，他自己也被推举为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农民候选人。

      顾澄勇的务农之路缘于一种理想。顾澄勇毕业后面试过几家软件公司的高薪工作，但他感觉“每天都是重复性的工作，自己越来越提不起兴趣”。此时父亲工作了20多年的养鸡场吸引了他，他想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改造传统养鸡场。

      顾澄勇刚到鸡场分装车间时，工人们分拣鸡蛋还完全靠手工，凭眼力判断大小和重量。顾澄勇当时就有一种想法，靠这种传统的作业方式不能实现农业现代化。车间后来引进了分拣流水线，但工人们不会操作，一时怨言四起。顾澄勇懂计算机也会英语，他就自己先学会操作方法，然后手把手教给工人。结果，当年的鸡蛋销售量增长两倍多，这给他很大的鼓舞。

      到养鸡场工作半年后，顾澄勇又开始琢磨起“鸡蛋的身份证”了。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他假设，如果消费者能通过验证网络查询鸡蛋质量，那他们的购买就会放心，企业就有稳定的消费群。这就要开发鸡蛋质量查询系统。

      按照顾澄勇的设想，消费者可以根据厂家标明的查询号码和生产日期，到上海农业网上查询与这盒鸡蛋有关的产蛋鸡舍、蛋鸡周龄、蛋鸡品系、饲料饮水及检验结果等信息，甚至还能看到鸡舍及员工消毒、喂养的视频画面。

      为了研发这个系统，顾澄勇同精通计算机的大学同学和朋友探讨、实验半年，终于研制开发出“阿强”鸡蛋“网上身份查询系统”，这在上海所有农产品中属于首家。通过“阿强”鸡蛋包装盒里的“鸡蛋身份证”，消费者更认可他的品牌。2003年仅半年时间，“阿强”鸡蛋的销量就比上年同期增长2.5倍。这是顾澄勇进行农业信息化改革的第一步。

不能回避的考验

      “创业可不是一首美妙的歌谣，创业起步时都很艰辛，要吃苦，还可能赔本，时时伴随着挫折和风险。”这是樊磊创业两年以来最深刻的体会。在创业的开始阶段，大学生农民付出的艰辛远比他们原来从事的工作多。

      樊磊在创业之前，是一个无论酷暑严寒都在恒温的写字楼里工作的白领。但现在他每天自己动手打扫猪舍，清理猪粪便。猪圈和写字楼有着天壤之别，但写字楼里有“潜规则”，而猪圈却没有。

      顾澄勇不仅要钻进臭烘烘的鸡棚，还要忍耐工作的乏味。刚到养鸡场时，他最初的工作就是学习。他要到养鸡棚里跟着饲养员学习养鸡的经验，到包装间里看工作人员分装大小不一、质量不一的鸡蛋，到每一家超市去了解市场。这些基础工作让他感到乏味，但他正是在这些乏味的工作中发现了农产品发展的薄弱点，他日后创新的突破口就从这里开始。

      山东大学生刘春霞回乡创办计算机服务中心时，只筹到两万元资金，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她租了一间只有10平方米的门面房，采购必需的设备后，她连一张桌子也买不起了。一辆破旧自行车是她唯一的交通工具。由于房子小，她晚上只能把沙发打开当床。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刘春霞一步一步发展起来，成为山东省枣庄市创业明星。

      传统的农民只和大自然的风险较量，但大学生农民不仅要和自然较量，还要面对商业风险。山东大学的潘学鹏毕业后回到家乡，贷款创办了一家绳网加工企业。现在公司发展成为年产值100万美元、生产120个品种的知名绳网出口企业。但在创业之初，他的产品曾因达不到验收标准被拒收，积压的产品几乎宣告了企业的破产。

      樊磊当初办养猪场时，投资的钱是父母抵押房产的贷款和向亲友筹集的。樊磊引进第一批种猪时，缺乏经验，长途运输加上天气炎热，有几头猪出现不良反应。当天晚上，就有一头母猪因体温持续升高死在圈里。

      养猪一年后，樊磊才终于卖出了第一批肉猪，但由于产量小，这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猪没能给他带来经济效益。

      2005年，顾澄勇的鸡场没能逃脱禽流感疫情的袭击。自暴发禽流感疫情后，鸡蛋价格在10个月时间里都处于超低价徘徊，这是对养鸡户的致命打击。顾澄勇对于疫情发生后企业的出路也感到困惑和迷惘，他甚至不能预测企业因此损失有多大。

      作为龙头企业，在那段时间他更频繁地走入企业旗下的农户家里。他至今记忆深刻的是，今年春节去农户家里拜年，那些五六十岁的养殖户伤心地哭泣，担心自己的鸡蛋卖不出去，没办法养老。

      顾澄勇说，那一刻，他感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这472家农户，都是养了一辈子鸡、没什么文化技术的农民。他们不养鸡就等于失业，连吃饭都成问题。为了尽力挽回农户的损失，增加农户的信心，他的企业以每公斤高于市场收购价两角钱的价格收购散户手里的鸡蛋。顾澄勇认为，这种非常时期，更是龙头企业回馈社会的时候。

      大学生回乡务农，也契合了大学生创业的风潮。潘学鹏说，大学生务农并不意味着一定成功，创业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只是被我们忽略了。同是在山东，在艾宝荣之后，几个大学毕业生合伙办起苍蝇养殖中心，但因为销路不畅最终解散。几位在校的大学生停学办起养猪场，但因为投入过大、经验不足，导致损失惨重，几个学生只好低价转让了猪场，回到校园。

      创业在顾澄勇看来，意味着社会责任。樊磊说，创业意味着要能吃苦。张继洪说，创业意味着要敢冒风险。吃苦、冒险、创新、挫折、尽责，这些都是大学生务农之路上不能回避的考验。

知识可以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顾澄勇、樊磊和几乎所有大学生农民，在决定放弃城市的工作回乡创业之后，都要先力排众议。顾澄勇回到农村的养鸡场工作，父亲和女友的态度是犹豫和不理解，母亲坚决反对，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创业决心。樊磊想办养猪场，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父母时，父母的反应是生气。张继洪辞职办起网络废品收购站后，根本不敢告诉父母已经辞职的消息。大学生农民的务农之路几乎都伴着周围人不理解的目光启程。

      有人说顾澄勇，白上了几年大学，又回家卖鸡蛋了，看来也没什么出息。他听到后感到委屈。樊磊说：“最常听到的话是，读了这么多年大学，还是回来当农民不是白费了？”这些非议反而坚定了他们大展身手的决心，也让他们反思一句曾经影响了几代农民的话：知识改变命运。

      成百上千的农民从自己的口粮中节省下孩子的学费，供孩子读书，为了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模式和务农命运。然而，当他们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却放弃了父辈所期望的城市生活方式，转而选择了务农生活。他们有知识，只是他们没有走进城市，而是走入农村；他们没有选择做白领，而是自主选择当农民；他们的命运同样因知识而改变，甚至改变了更多人的命运。

      经过几年农村生活和创业的双重磨炼，顾澄勇、樊磊和张继洪都比当初创业时冷静和理智了许多，他们除了知道自己的理想之外，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张继洪说，南昌曾有一家企业通过网站找到他，洽谈一笔业务，一次性收购资金就需要上百万元。但资金的巨大差距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实力还很弱。樊磊希望，明年能生产6000头商品肉猪，早点还清贷款和亲友借款。顾澄勇说，现在已经过了总有想法和愿望的阶段，现在只想如何卖掉更多的鸡蛋让农民赚更多的钱，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难做的。

      在顾澄勇、樊磊之前，也有回归农村的大学生，他们多是学习农林等针对性强的专业，但顾澄勇等人走出的务农之路则是另一种模式。他们在大学里学习的是经济、管理、计算机等热门专业，与农林无关，他们回乡务农，将自己所学的专业和农业联系起来。

      说到大学生务农和越来越严峻的就业形势，顾澄勇说，关键是作好自我定位，择业的时候不要好高骛远。回乡创业、从事农业都是一个选择，但是，一旦做了就要吃得起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