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台湾导演杨德昌病逝,作为观众,深深惋惜。此时重又想起他的电影和他在电影里展示的人生思考,想起他在2000年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影片《一一》。
《一一》很长,有3个小时。如果一部电影可以让观众在黑暗中坐上3个小时而不离席,大概也就称得上是好片子了吧。观看《一一》,似在享受,在一种无法言说的生命感和人生感的缓缓流淌中,自觉不自觉地联想起自己的生活,联想起自己的从前、现在和未来。
“一一”是什么意思?电影中,在父亲见到多年前的旧情人、回溯当年的恋情时,平行蒙太奇展示的是女儿也正在经历同样的爱恋。这似乎在说:“一一”就是一种最简单却又生生不息的轮回。杨德昌说,起初想用个简单的片名,于是用了这个最简单的“一一”,而且由一开始,加上一就是二,影片也是由最简单的事情开始发展。“一一”代表简单自然。他又说,“一一”就是开始,英文片名A ONE AND A TWO也是同样的意思,在英文里,如果大家一起唱歌,就会数着节拍说A ONE AND A TWO……很像我们中文讲的“一二三,唱”。
于是我想,每一个新的开始到最后是不是还会变成一个新的结束?我们每到达一个终点,回过头审视曾有的过往,到底是一直在重复,还是一直在改变?如果说前者是人生的悲哀,那么是否后者才是人生的真正目的?
导演在3个小时里,通过老、中、青、少几个人的经历,似乎把人一生的故事都讲完了。这样几个代表着生命完整过程的阶段,让我们在观影同时得以反观我们自己的生活。
台北,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丈夫简南俊是一家电脑公司的高层主管,妻子敏敏,女儿婷婷和10岁的小儿子洋洋,他们和敏敏的母亲一起生活。影片开始于敏敏弟弟的一场婚礼,在这场婚礼上简南俊遇到了自己30年前的旧情人,于是爱火重燃。婚礼后,婆婆在和婷婷一同回家的路上跌倒而住进了医院,从此中风陷入昏迷状态。医生告诫家人要每天轮流跟婆婆讲话,助其康复。可每个人都发现自己面对着沉睡中的老人,单调重复的生活让他们无话可说。
敏敏是个脆弱的女人,为寻求精神上的解脱,她开始整日烧香拜佛,上山入宿寺庙。念高中的女儿婷婷开始恋爱,脱下千篇一律的校服,换上美丽的花裙子。南俊知道早晚有一天女儿会离他而去,却又无可奈何。婷婷很快发现她爱的人并不爱她,她第一次认识到人生和想象的不一样,因此由衷地悲伤,并真正开始成长。小儿子洋洋觉得人只能看到事情的前一半,后一半是看不到的,于是他开始拍摄人的背影。简南俊最终决定赴日寻找情人,开始新的生活,但却悲哀地发现:真爱已无法从头再来。不久母亲去世,妻子下山回家,生活一如既往。其间,敏敏弟弟的儿子诞生。
影片的最后是母亲的葬礼。洋洋念了一段自己写的话给婆婆:“……婆婆,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所以你一定不知道我将来想做什么——我要去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给别人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我想那一定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看到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小表弟,我记得你曾对我说你老了,现在,我也很想对他说:我觉得我也老了……”
电影里的故事讲完了,我们的生活仍在继续,这些关于年少时的疑问、青春时的成长、中年时的困惑、老年时的安详,是不是也在继续着、并反复轮回呢?生命是一个过程,在《一一》里,我们听到了生命流淌的声音。看到银幕上上演着我们自己的生活,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滋味。
杨德昌执导的电影多关注城市,解析城市中人们漂泊的心灵世界。他说:“城市真的很有趣,即使不成熟,它的丰富性还是很值得探讨的。这是我为什么会拍一些关于都市的电影,因为那已经是文明社会中一种共同的生活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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