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岛“撤销康复病区案”调查 7月31日,河北省秦皇岛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第四审判厅。
55岁的葛女士情绪激动地在法庭上陈述:“我们在医院住了7年,医院没有给我孩子进行任何医护治疗……我们住的是潮湿漏雨的危房,现在是夏天高温天气,医院却把我们病区的电断掉了!”
葛女士来自安徽蚌埠,随同30岁的精神病女儿刘红梅在秦皇岛九龙山医院已经生活了7年。同样和葛女士一起坐在法庭上的,还有另外3名病人的母亲,她们同样不是秦皇岛本地人。
案件起因于九龙山医院要撤销4个精神病人所在的康复病区。
合作产生矛盾殃及病人
秦皇岛九龙山医院是一个专门治疗精神病的医院,距离北戴河30公里。康复病区的13名病人是1999年9月由北戴河气功疗养院转移到此的。随同病人到达九龙山医院的还有他们的气功医疗师张玉磊。
到达九龙山医院之初,张玉磊和院方签署了一份《协作合同》,合同规定:医院聘请张玉磊为工娱治疗师(用工作和娱乐结合对患者治疗),并成立康复病区;医院为病区配置医生护士,负责病历病程记录和药物治疗;由张玉磊负责收取每人每月500元的床位费和辅助检查费。
目前,13个家庭已经向医院交纳了52万多元。另外合同还规定,病人减少到5人以下,病区撤销。
“我们最初到这儿的3个月里,医院确实为我们配置了医生护士,但是3个月后,医院便把那些医生护士撤走了。”4名家长说,“我们按照规定交纳了治疗费,但是医院没有给病人治疗。”
家长和医院矛盾发生在2002年底。当时,医院以上级有文件要求撤销院中院为由让张玉磊以及病人尽快离开。张玉磊找到有关人士就文件的事进行了询问,但是,得到的结果是文件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和病人们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可是没想到,后来医院还是要求我们离开。”张玉磊告诉记者。
“因为没有医护人员的看管和治疗,精神病人发病时自残或互残造成的伤害无人理会。” 4名家长同时表示,从那以后,这些孩子处境每况愈下。
解散病区未果医院断电
2005年6月中旬的一天,医院再次通知张玉磊和病人及家属解散病区。见大家没有行动的迹象,医院便将病区的电源全部断掉了。
断电3个月后的当年9月,4名患者的家长以第三人的名义和张玉磊同时将九龙山医院起诉到了昌黎县人民法院,4名家长认为如果病区解散,医院和张玉磊解除《协作合同》,势必会侵犯到病人的利益,病人不能在医院继续接受治疗,因此要求医院继续履行合同。
医院认为,当初和张玉磊签订的只是《协作合同》,是合作办院,并不是医院聘请他为医生,张玉磊也没有任何行医资质。院方同时表示,确实收到过张玉磊交到医院的治疗费和住院费,但是并没有收到家长交到医院的钱。针对医院的这一说法,原告中的葛女士提出,她曾经向医院交过住院费和治疗费,同时,葛女士拿出了医院开据的发票。
另外,医院还表示,上级的文件要求撤销病区,医院作为下属,不可能不执行上级的文件。
最后,昌黎县人民法院在一审中认定:几个精神病人所在的康复病区,九龙山医院是以租赁的方式承包给病区治疗师的,医院和病人之间不存在医患关系,因而判决对几位家长的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4位家长的代理律师罗淑玲日前向记者表示:“一审结果让人无法接受,病人和医院之间不可能不存在医患关系。并且九龙山医院当初提到的几个上级文件,我们没有查阅到,他们也没有向法庭提交。”
“我们的所有费用最终交到了医院,并且我们有医院给开具的部分收据和发票。然而医院在病人入住3个月后却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置病人于不顾,使得病人在受到外伤的时候无法救治,给我们造成了经济上的损失。所以当初一审判决之后我们立即提出了上诉,要求医院界定并返还那3个月之外的治疗费。医院在病区还有13人的情况(多于5人)下单方面撕毁合同,势必会对病人造成损失,所以我们要求医院赔偿病人的一切损失。”几位家长有些激动地诉说。
当记者试图就断电等事情询问九龙山医院的院长张武成时,他先是答应接受采访,后来又以“我的律师不让我接受采访”为由婉拒了。之后记者几经周折联系到了九龙山医院的律师刘勤,但是该律师一直以不方便为由不愿意见面。
生活环境简陋房屋漏雨
4名家长在法庭辩论的最后,提出能否先将病区的用电解决一下,以改变目前病人的生活状态。
九龙山医院的各个病区就是一排排独立的平房。夜晚时分,康复病区以蜡烛照明,打开病区的房门,便是13个病人的餐厅。几张圆桌也散乱地分布在屋里;墙角放着电视和风扇;地上随意堆放着蔬菜。
“以前有电的时候,孩子们吃完饭会看一会儿电视,现在没电了,他们吃完饭就去睡觉。第二天不一定什么时候会起床。”在此已照顾生病孩子7年的葛女士告诉记者。
2006年7月30日,秦皇岛下起了大雨。在一个病人原来的房间里,床的一半放置的是用来接雨的脸盆,一半用来给探望孩子的家长居住。病区的过道上,不时会有雨滴滴到人们的身上。因为窗户没有玻璃,家长们购置的沙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能看到过道里的雨水漫进病房的痕迹。“13个精神病人就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了7年。”说话的同时,葛女士瞅了瞅她照顾了7年的孩子,指着屋内的雨水,“你可以去看看,除了病房,所有房子的屋顶都漏雨。”
“在医院给我们断电之前,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房间。断电之后,我们害怕这些孩子出危险,并且他们的房间大部分都漏雨,所以只能把他们集中在一个没有漏雨的房间里。虽然大家大部分是二三十岁的人,但是在他们看来,所有的人是一个整体,没有男女的区别。”张玉磊无奈地说。
“停电以后,孩子们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葛女士告诉记者,“这些孩子晚上去卫生间时,因为没有电灯,好多人都摔伤过。”
另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介绍,医院病区里本来有14名患者,但是在今年6月中旬,一名病人去世了。“病友们都称呼这个人为星哥。6月中旬的一天,星哥开始发烧,但是病区里没有医护人员,人们只能尽力照顾他。后来星哥依然高烧不退,在此期间已经有人通知他的家属了。他父母已经80多岁了,没有行动能力,后来他弟弟把他送到了县人民医院,但是,当天晚上便去世了。据说是因为肺部出了问题。”
记者到昌黎县人民医院查询得知,星哥确实到医院就诊了,也是于到院的当天死亡的。但是,由于不能查阅病历,当日的主治医师不在,记者没能得到星哥死亡的确切原因。
病人受伤之后缺乏护士
一些家长认为,通过张玉磊的工娱疗法,病人已经有所好转。所以,九龙山医院提出解散病区后,如果家长同意,可以将病人收治在九龙山医院的其他病区,医院将对病人采取打针、吃药、放电等疗法,所有家长均持反对态度。
“如果解散病区,我可以把孩子带回家,在家里进行工娱练习,可是其他的孩子怎么办?有两个孩子已经没有父母了,是孤儿,如果解散病区,他们将无家可归。还有几个孩子是单亲家庭,年迈的父亲或母亲根本就没办法看管这些病人。”葛女士告诉记者。同时,另一位母亲也表示不愿意将孩子领回去,“如果周围的朋友知道家里有个这样的孩子,会说我们上辈子做过什么孽……人们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采访中,记者和30岁的病人小华进行了交谈。小华呆呆地站在满是雨水的门口。张玉磊告诉记者:“小华的父亲很早就病故了,母亲已经60多岁,家里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小华生气或发病的时候会撕咬任何人、任何东西,高兴的时候则会放声大笑。”
小华的生活基本上要靠别人照顾。下午将近6点的时候,她在院子里玩耍,短裤上渗出大片的血迹——她来月经了。“每次来月经她都不知道,也不懂那些,都需要帮她处理。但是每次来月经情绪不好的时候,她都会打我们、咬我们。”葛女士脸上写满了忧愁。
“其实,很多人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了,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处于一种随时发病的阶段。很多孩子的身上有伤,他们发病的时候虐待自己或别人是很常见的现象。”张玉磊告诉记者,“但是每次发病时造成外伤,因为没有医护人员,就没办法得到及时治疗。”
在医院已经生活了7年的葛女士告诉记者,一次她的女儿发病,跑到了屋顶上,结果掉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但是没有医护人员进行包扎,他们只能到县城的医院去。记者看到,葛女士的女儿头上有明显疤痕。葛女士还告诉记者,一个病人发病后,死死地咬住了另一个病人的手不肯松开。最后只好将一把鞋刷用力塞到了这个病人的嘴里才使另一位病人保住了手指。记者在采访中看到,大部分病人身上都有疤痕,葛女士和张玉磊告诉记者,这些疤痕是他们在自残或互残中留下的。
“精神病人发病时候的自残、互残很常见,所以必须有医生护士对他们进行守候治疗。而我只负责他们的工娱治疗,因为他们的外伤或者其他疾病造成的伤害我无能为力。”张玉磊告诉记者,“这些只有医院的医护人员才可以处理,但是医院只给我们配备了3个月的医护人员。”
链接:中国精神病人呈明显上升趋势
据相关资料显示:中国精神疾病患病率近年来呈明显上升趋势。目前,15岁以上人口中病情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总数约有1600万人。
精神卫生专家称,严重精神病人如获及时、系统、科学治疗,40%以上能够回归社会,一般患者则大部分可以治愈。但一个精神病人治疗成本较高。一位精神卫生专家向记者介绍说,对于精神病人的一个疗程耗时2-3个月,花费5000元以上。早期患者一个疗程后,每月仅药品一项开销需三五百元,维持期要两年。如再发病,维持期将是5年。
地方政府对精神病人基本没有资金投入,大多数家庭无力承受病人治疗费用,致使80%的患者不能及时住院治疗。相当数量的精神病人得到治疗,出院后又因治疗费用难以坚持长期服药,导致复发率高。
中国医院急诊室每年至少抢救100万企图自杀者,不明原因的自杀往往与抑郁症有关。抑郁症患者自杀率高达10%至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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