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招生1700人的校区实际招生超过2400人，超额招生造成学生住宿、教学条件困难……

    随着教育部直属院校停止招收全日制自学考试助学班，湖北省各省属院校开设的自考助学班在繁荣发展的同时也存在着各种问题。

    对于高校周围迷茫中的自考生来说，需要面对的除了住宿条件，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大一新生郝斌的大学生涯是从麻烦中开始的。

    楼下小饭店的烟囱正好对着他宿舍的窗户，浓烈的油烟让他不敢开窗户。

    “满屋子都是油烟味，洗干净的衣服上也是。”郝斌说。

    他曾向班主任反映，班主任帮他和宿舍楼的房东协商之后，小饭店的老板出钱将烟囱加高了一段。

    这下，烟囱离窗户更近了，屋子里的油烟味反而更大了。郝斌不得不继续在班主任和房东之间奔走。

    郝斌是个自考生，他就读于武汉工程大学的一个分校区——吴家湾校区。该校区并非坐落在幽静的校园里，而是散布在一个窄巷深处大片喧闹的商铺和住宅楼之间的一些老居民楼。

    吴家湾校区实际上是武汉工程大学继续教育学院与校外办学机构合作创办的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全日制助学班。

多出来的学生

    郝斌的家乡在河南，高考虽然考了500多分，但因填报志愿失误，没能考取理想的学校。

    此时，众多来自西安、武汉等地高校的自学考试全日制助学班来到郝斌的家乡宣传招生。其中，在二类本科中实力尚属雄厚的武汉工程大学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位曾经在该校读自考助学班的老生负责在郝斌的家乡招生，并最终把郝斌带到了武汉。

    来到武汉后，报名、缴费是在武汉工程大学优美的校园内进行的。交完共计5000元学费和2080元住宿费等杂费，郝斌还没来得及在校园里走走看看，就立即被一辆大巴车拉到位于武汉植物园的一处军训基地军训。

    十多天的军训结束后，郝斌被安排在武汉工程大学位于郊区的留芳校区住宿。离校本部远并不是郝斌最难以接受的，40个人一间宿舍实在让他受不了。

    “气味倒是并不太难闻，只是太容易丢东西。早上锁了门，中午回来锁就被撬开了。”郝斌说。

    无奈，郝斌和其他一些同学私自回到了位于市区校本部附近的吴家湾校区——这是入学前，武汉工程大学所承诺的住宿地点。

    如今，郝斌住在闹市中一栋老旧单元楼中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这套房子的两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储藏室共住着25个学生。

    拥挤嘈杂的环境伴随着诸多生活上的不便：

    25个人共用一个洗手间，早上起来洗脸、刷牙、上厕所都要排队；没有热水供应，并且不准使用各种电热水器，郝斌只得和管理宿舍的人“打游击”，偷偷地用“热得快”烧些热水喝；宿舍楼下成排的商铺太吵闹，丝毫找不到大学校园的感觉。

    郝斌的理想是拿到自学考试本科毕业证后考研，为了这个理想，生活上的不便尚且可以忍受。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忍受，一些不愿意在闹市中度过大学生涯的人选择了退学，其中包括来自湖北本地的女生张娟。

    和郝斌一样，在武汉工程大学本部报名后，张娟也立即被拉到了军训场，没来得及看宿舍。

    军训期间，不放心的妈妈给张娟打了电话，要她无论如何要到吴家湾校区去亲自看看住宿条件，如果太艰苦，就不要勉强自己。

    张娟请了假，到吴家湾校区转了转，正好看到了一间大教室被用木板隔开，变成了宿舍——当然也不会有洗手间。张娟当即选择了退学。

    张娟的7080元学杂费共退了5950元，被扣下的款项中包括400元教材费。由于尚未开学，张娟也从未领到过教材，于是要求退还教材费，但遭到了拒绝。

    吴家湾校区的管理者、武汉工程大学继续教育学院表示，吴家湾校区原本计划招生1700人，但实际招生2400人。

被利用的军训

    超额招生并非武汉工程大学独有，武汉科技学院两个分校区中的一个也有类似的情况。

    武汉科技学院共有庙山直属教学区和南湖校区两个专门举办自考助学班的校区。庙山直属教学区租用了一片崭新的校园，包括操场、教学区、住宿区等区域，统一标准的学生宿舍楼里每六人一间。

    “我们招收了1000多人，这么大的校区完全可以容纳。”该校区一位负责招生的老师介绍，“南湖校区就出了点问题。南湖校区也招收了1000人，并向学生承诺本校住宿、本校上课，但实际上本校只能提供顶多300人的住宿和教学。8月23日以前，学生全部在军训，矛盾暂时体现不出来。8月23日军训结束之后，学生的住宿问题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来者不拒的招生规模、有限的教学、住宿接纳能力之间形成激烈的矛盾，军训于是成了各高校自考助学班缓冲矛盾的通用手段。

    虽然对住宿条件有所不满，郝斌和张娟都认为入学前武汉工程大学的宣传基本上真实，并没有受到欺骗。来自湖北赤壁的学生顾雷却被招生人“忽悠”了一把。

    “招生的是我老乡，他对我说，老乡怎么会骗你呢！”顾雷说。

    这位老乡是武汉工程大学大二的自考生，他向顾雷描述了未来的宿舍：上面是床，下面是电脑桌，宿舍里有衣柜，有电话，和统招生条件差不多。

    来到武汉工程大学本部报名后，老乡带领他参观了一下宽敞的教室，这令顾雷对未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

    才参观了几分钟，顾雷就被通知赶紧上车去参加军训。

    “怎么这么快就军训，我们还没去宿舍看看呢！” 顾雷的妈妈说，但是没有人理睬她。

    如今，顾雷住在吴家湾一大片民房中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里有两排类似工地简易楼的两层建筑，每间房子住着10至12个人。

    “虽然住宿条件比较简陋，但是小院子的保安很负责，院子里水龙头很多，用水方便。”顾雷说。

    一个顾雷没有意识到的问题是，院子里没有洗澡间，也没有热水供应。到了冬天，吴家湾校区里唯一能洗热水澡的公共浴室仅能同时接纳约30名学生洗热水澡。与2400人的学生数量相比，这个澡堂显然太小了。

庞大的招生经济

    庞大的招生规模远远超过了学校的接纳能力，混乱也由此产生。隐藏在混乱背后的，则是巨大的招生经济以及强烈的招生愿望：

    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招生队伍，在全省甚至全国各地招生。一些手中掌握高考落榜生资源的招生贩子也活跃其中。

    一名参与吴家湾校区招生的招生贩子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招生贩子群体中有各自考助学班的老生，也有曾经在各高校参与过招生工作的工作人员，他们靠招生获得各高校自考助学班返回的提成。

    “招生贩子并不专门为某所学校招生，谁给的提成高，他们就把学生介绍到谁的学校。”

    以吴家湾校区为例，每实际报名一名学生，贩子可以获得800元左右的提成，而招来的学生数量超过100人，返还则可以高达每人1500元。

    “最希望能多招人的当然还是办助学班的学校。”这名贩子说，“光学费就每人5000元，招2000学生就是1000万呢！”

    为保证教学质量，高校自考助学班对入学学生高考分数有严格限制，但实际上低分学生照样能轻易入学。

    “我们在招生时按照高考文科300分、理科330分的分数线进行控制。” 武汉工程大学吴家湾校区相关人士表示。

    “我们专业共有6个班，1至4班高分学生很多，但5、6班学生中高考只考了200多分甚至100多分的大有人在。有个学生有高考准考证，但压根儿就没参加考试，照样进来读自考。他很少上课，每天睡觉。”郝斌说，“他们连课都听不懂，要想通过自考拿到本科文凭几乎是不可能的。”

失衡的生源分配

    吴家湾校区并非武汉工程大学唯一举办自考助学班的校区。该校继续教育学院提供的数字称，除了吴家湾校区，该校卓刀泉校区、留芳校区、经济管理学院校内还分别安排着600、100、1000名左右的自考生。

    与往年不超过300人的规模相比，今年的招生规模迅速膨胀了起来。

    “今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我们抓住了这个机遇。”武汉工程大学继续教育学院书记刘玉华说。

    往年，武汉大学等教育部直属重点院校所开办的全日制自考助学班吸引了大多数参加自考培训的学生。而从今年9月份开始，教育部规定，部属高校停招成人高等教育脱产班和自学考试社会助学脱产班，也不得与其他机构合作办班。

    2007年，湖北本省共有50.33万考生参加了高考，其中28.9万被普通本、专科院校录取。而剩下的近22万高中毕业生将面临直接就业，或通过成人高考、自学考试、网络教育、职业培训等渠道获得学历或非学历的教育。

    政策的调整将机遇抛给了各省属本科院校。这些院校纷纷抓住机会开设自考助学班。

    对于这些全日制自考助学班的招生规模，湖北省教育考试院有指导性计划，但只具指导性。

    而在刘玉华看来，吴家湾超额招生现象只是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吴家湾校区所有的房屋租赁合同都只有一年，一年之后所有的自考学生都会搬到我们新建的高层学生宿舍去。”刘玉华说，“开办自考助学班是为了发掘高校剩余资源，让更多的考生分享高等教育的机会。现在工程大学的剩余资源已经挖掘完了，明年就不会再招生了。”

    在武汉工程大学吴家湾校区杨志海校长看来，吴家湾现象的出现与生源分配的极不平衡有关。

    “有些院校的自考助学班爆满，有些则招不满。比如湖北大学东湖教学区，可以容纳5000多人，实际上只招了1000多人，造成教育资源的极大浪费。而像我们这样爆满的院校，教育资源就不够用。”杨志海说，“再加上自考生入学前没有学籍管理，我们只能多发些入学通知书，以保证即使有部分学生不来上学，学校的教育资源也不会被浪费，没想到最终出现了入学新生过多的情况。”

    湖北省教育考试院自考办主任黄思育证实了生源分布不均的说法。

    “有些学校条件很好，可能由于位置稍微偏了一点，学生就不愿意去，直到现在还在报纸上打广告。”黄思育说，“但是如果（吴家湾校区）真是这样的话，是绝对不允许的。我们对自考助学班招生规模的指导方针是‘以资源定规模、按条件定发展’，各个学校绝对不能超出自己的能力办学。”

更重要的问题

    “高校有丰富的教学资源，合理利用这些资源规范办学，为自考学生提供学习机会，本身肯定是一件好事。”黄思育强调，“自考助学是挖掘社会教育资源的重要方面，包括高校全日制助学班、网络助学班、系统助学（由劳动厅、人事厅等部门举办）等多种形式。近两年高考考生增多，高中毕业时也就十七八岁，全靠自学参加自学考试有一定的难度。所以全日制助学班的需求是实际存在的。”

    但对这些生活在高校附近的自考生，他们能否享受良好的学习、生活环境，接受合格的教育并最终培养成合格的人才，始终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就高数老师稍微负责一点，其他老师都是在黑板上干讲，讲完就走，啥都不管。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学的老师都这样。”郝斌迷惑地说。

    了解武汉自考教育的人士透露，自考助学班师资和管理力量目前仍是较为严重的问题，许多管理人员是刚刚毕业的学生，或是关系户。

    “但也有一些自考助学班一直在努力改善师资和管理力量。”这位人士说，“武汉一家师范院校举办的自考助学班，就曾由院长亲自出面顶住来自各方的关系户，师资力量则要求是硕士、党员或是有教学或管理经验的人。”

    “经过严格的教学和管理，单科及格率平均达到75％还是有可能的。但及格率不等于毕业率。”黄思育说，“助学班学生4年后能按时毕业的仅有30％左右。”

    不论是对于自考生还是自考助学班来说，这4年之中，及格和毕业依然是比住宿条件更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