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天子” 龙标县尉
距今1200多年前的唐代天宝年间,一位在当时颇负盛名的诗人,被贬谪到湘西五溪地区“羁縻”之地的龙标县做县尉。诗人在这个壮、侗、苗、瑶等族先民聚居的地区一共生活了9年,其间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歌,直到安史之乱骤起,诗人方离开龙标北还,并在中途为刺史闾丘晓所杀。这位诗人,就是唐代著名的“诗家天子”王昌龄,而当时的龙标县,即是今天洪江市的新址黔城镇。
在湘西地区的版图上,应该说黔城是个相当不起眼的地方,它甚至小到了很容易就会被人忽视的地步。拿我来说,虽然曾经从这里经过了数次,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在这里停下来走走、看看,直到有一天我重新翻阅湘西的地域历史,才发现黔城的文化积淀之深厚实在是非同小可。它在湘西的文化史上具有不容忽视的地位,于是,黔城也就成为我这次湘西之行所重点探访的对象之一。
自古即是交通要地
在古代中国,哪里拥有水上交通,哪里就拥有了打开外面世界的钥匙。像湘西的大多数城镇一样,黔城的形成亦首先得益于地理位置的重要。从地图上看,黔城位于“上通黔省,下通江汉”的舞水支流汇入处,上游的托口是黔东南输出木材的重要水上通道,清水江的木材从这里顺江而下,来自内地的生活用品则从这里逆流而上;它的下游是富甲一方的洪江——巫水与沅水的两江交汇处,而黔城则处于两者之间,起到沟通湘西与黔东南水上交通的重要作用。
不过,如果从历史沿革的方面去看,黔城的历史建制却不无尴尬之处。它虽然早在汉代就已经建成,其间“晋徙舞阳,梁改龙标,唐帝贞观设巫州,周皇天授易沅州,至天宝更潭阳,大历名为叙州城,宋祖熙宁号黔江,元丰始唤黔阳县”,但其县治却是屡兴屡废。到了近代,随着洪江的逐渐崛起,黔城的重要性更是日渐式微,甚至变为洪江辖属的一个小镇。直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焦柳铁路通车,洪江的地位一落千丈,其县治重新安置在黔城镇,黔城才算扬眉吐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楚南第一胜迹”芙蓉楼
与湘西其他的古老城镇相比,黔城的历史遗留堪称丰富,这里有号称“楚南第一胜迹”的芙蓉楼,有古龙标山钟楼、红砂石拱门和高桥古塔,更有南正街保存完好的明、清古建筑群。这些传统民居或气势恢宏,或精致淡雅,论其规模,与相邻的凤凰古城相比非但毫不逊色,甚至各有所长。其间的区别只在于凤凰古城早已名声在外,而黔城却依然默默无闻。
我到达黔城已是下午,因为时间有限,走出位于新城区的汽车站,我马上要了一辆“慢慢游”(一种当地的三轮摩托车)直奔芙蓉楼。芙蓉楼位于古城西北,是一处古木森森的园林,它面临舞水,视野开阔,虽然小巧,却别具一番情致。芙蓉楼建于清代,原是为纪念诗人王昌龄,当时的县令因有感于多年的战乱与朝代的兴废,致使诗人的事迹逐渐湮没,所以重修前代胜迹,以延续地方的文化香火。园林中除送客亭、玉壶亭、耸翠楼、龙标胜迹门、古碑廊等建筑之外,尚陈列着唐、宋、元、明、清、民国等历代古碑刻二百多方,上面刻有“洞蛮长跪乞新诗,岂复形神劳讼辞”和“蛮女乞诗书锦字,苍头拾叶佐炊烟”之类的诗句,诗人治理龙标的政绩和颇受时人爱戴之境况,由此可见一斑。芙蓉楼内悬挂着王昌龄的彩色画像,送客亭则建于舞水之滨,即是传说中诗人送别辛渐之所在,那首脍炙人口的“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想来即应当写作于此处。如今伫立江畔,极目远眺,那幅寒雨连江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
一座依然生活着的古城
黔城的古民居主要集中在南正街一带,除了在湘西所常见到的窨子屋之外,还有一些风格别致的祠堂与基督教堂。在白墙黑瓦之间,“文革”时期的标语口号尚能隐约辨识,给人带来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如果说,洪江的街市显示了古代湘西的商业繁华,那么,黔城的古朴与宁静则更多地象征了湘西平民生活的温馨与安详。因为没有开发过的痕迹,所以,黔城的老街在很大程度上保持着生活的原生状态,即使颓废与败落,也仍然有一种本色天然的底色存在——这里没有摩肩接踵的游人,没有鳞次栉比的门面,更没有沿街兜售的、清一色的旅游商品;这里屋舍俨然、鸡犬相闻,随处可见的是闲步的老人、嬉戏的孩子,以及到处跑来跑去的小猫、小狗之类的宠物;这里展现的是一种湘西独特的民间风情画卷,一种淳朴健康的世俗生活景象。
湘西的宗教信仰向以佛道不分、多元杂陈、且带有很强的实用性而著称,各式各样的小庙几乎随处可见,而且香火极旺。既让人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宗教氛围,又让人体验到一种人情的可亲与可近。黔城在很大程度上集中了这种湘西所特有的宗教特征,小小的古城中不仅仅佛道和平共处,甚至还有颇具规模的基督教堂,堪称是一个湘西宗教文化的活标本。在南正街的两个相隔不远的路边小庙中,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两副对联,前者是“佑四邻清吉,保八方平安”,横批“有求必应”;后者是“吾佑乃尔平安,尔敬吾以香烛”,横批“菩萨显灵”。在这里,人与神之间完全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他们既相互利用,同时又是至爱亲朋,可谓无分彼此。这也正是湘西宗教入乡随俗的情趣所在。
行走在黔城,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它是一座依然生活着的古城,没有因为旅游开发而变得形迹可疑。所以,它具有无可替代的真实感与现场感——在黔城,你处处能够感受到历史的鲜活与绵延,你能够直接与历史对话,并进而触摸到历史深处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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